前言
我对《春物结》的感受很复杂。
从情感上说，我当然是希望渡航如果要接着吃春物这碗饭的话，最好是把大学篇写出来，一路写到子世代出来；至不济，可以写小町升上高二后的故事，把主角团当NPC摇。没想到是if线……
考虑到渡航的自身情况，写大学篇确实难度很大。《春物》正篇是别扭高中生一路碰壁一路学习社会化的故事，是奔四的老登带着超然的姿态回看自己高中时别扭而纯真的成长过程才能写出来的东西。大学篇肯定不能再讲一遍一样的故事，那还能讲什么呢？正篇末尾，比企谷主角在工作上是合格的社畜，在情感上已经达成了事实婚姻，人际上也没什么大毛病了顶多就是小心思多了点，大学篇还能干什么？学打麻将？还是去讨论从笨蛋情侣到家人的激情-责任感转化？何况比企谷的责任感本身就过分强烈了吧？渡航的作家病还是挺严重的，你让他放弃春物的这套多重文本写法，再写10卷比企谷和雪之下的甜蜜日常和要他命差不多……小町也差不多是JK究极体了，总不至于再让小町成长一遍吧？
而写团子if线这个事情本身，是非常纯正的费力不讨好。虽然团子是在11卷才正式败退，但雪之下天字第一号粉头在前9卷中已经为雪之下不可动摇的地位铺下了太多征兆。且不论传奇的卷5，光是卷8的离婚宣言，就已经把这俩人锁死了。何况春物本来是一个“两个同一性部分残缺的别扭高中生在彼此身上学会了社会化最终走到一起”的王道故事，团子真上位了变成什么了呢？“两个同一性部分残缺的别扭高中生在彼此身上学会了社会化最终各自选择了如意伴侣”？哇……
除此之外，if线还牵扯到两位女主角的定位问题：团子是一个洋溢着正能量的超级工具人。虽然渡航对团子的塑造十分完整，但仍然掩盖不了团子在结构上是一个过度好用的角色的事实——或者说，渡航对团子的塑造完全是通过把她当过度好用的工具人来用完成的。她溢出的正外部性是如此之强，可以在比企谷和雪之下局限于自身框架不能向前一步时变身终极的粘合剂；能在两人被雪之下阳乃点草后精神恍惚时提供一个栖身之所；能把两个孤僻的精神病主角和现充团联系起来；需要她退后一步时，又能毫无违和感地让步。可谓是让她干活时能干活，让她卖惨时能卖惨，出肉装能单扛雪之下阳乃，打输出能干碎雪之下的心之壁。每次渡航遇到了难以收场的局面，就让团子出来装个傻，包容一下，这事就算过去了。而雪之下是一个天生就只适合当麦高芬的角色，她在剧情结构中“解决问题”这一方面的功能性可以说几乎不存在，因为她就是问题本身！她是主角凝视的女神，是主线任务的发布者和服务对象。这两个角色被创造出来，天然地就是要让一个为另一个服务的，这就是无情的王道故事结构。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春物结》的写作难度比本篇可能要高了一个数量级——如果渡航打算维持他在本篇细密铺下的三重文本的写法的话。他必须解开自己铺下的每一个征兆，用意外但合理的方式将其重新阐释为新的事实；他必须为比企谷和雪之下找到新的社会化途径；他必须让团子合情合理地胜出，雪之下不留遗憾地退场。
我听说乔治啊啊马丁之所以写不出后面的冰火，就是因为把原本的结局透给2DB之后被拍毁了，于是自己原定的剧情不管写成什么样，只会被读者喷爆。于是他在自己的书房中重写了又重写、重排了又重排，想要把自己之前的人物、伏线、预言串到一起，编出一个新的合理结局——要知道，之前的这些内容可都是他本人冲着原定结局编出来的啊。
《春物》固然不像《冰火》一样鸿篇巨帙，但让任何一个喜欢玩弄文本的作家去突破自己已经铺好的线索，都难得令人发指，那相当于让作家换个人格重新活一遍，干出来的事却不能有大变化。好在《春物》毕竟是轻小说，适当地胡闹一下也是可以接受的。实在不行，临时强化一下巨乳和温暖家庭生活对比企谷的吸引力，也不能算是完全不通，但如果再写个像another一样的玩意出来招牌可就彻底砸掉咯……
但看到很多春物爱好者怒斥渡航恰烂钱，“毁了春物”，“消灭了春物的根基”，感觉也大可不必。再怎么样，只是一部轻小说而已，何况赢家要有赢家的气量。只是让人气比较高的工具人赢一回，和春物gal里面的路线相比，除了文本质量理所应当地高一些外并没有本质区别，顺便恰点米而已。从结果来看，似乎也没恰到多少。
有些扯远了——总之，在这个系列的文章中，我希望主要从技术角度来分析：渡航要让团子上位的话，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好活？解决了哪些关键问题，才算是重新构筑起了合法性？重新解析了哪些征兆，又遗漏了哪些征兆？是否悄悄地更改了关键人设来暗渡陈仓，让人物在关键节点突然被作者脑控？
从最功利的角度考虑，渡航不至于草草地断送这个系列。他选择把最好的创作年华倾注在一部坑爹的青春恋爱小说中，而不是高速生产酸酸甜甜的爱情喜剧，还是值得一些期待的——但愿如此吧。
团子的反攻总路线
在正式开始分析《春物结》前，我们仍要回顾本篇，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纯粹从剧情（而非创作）的角度而言，雪乃赢在了哪里，团子又输在了哪里？
以我看来，除去比企谷八幡是个颜狗这点，雪乃有七胜，团子有七败：
雪乃自小茕茕孑立，与比企谷同病相怜，此一胜也；
雪乃身为人妹，能让比企谷天然移情，此二胜也；
雪乃是文学少女，与比企谷志趣相投，此三胜也；
雪乃能力甚强，如冰海绝壁，令人仰之弥高，此四胜也；
在比企谷眼中，雪乃幻象加身，令其目不斜视，此五胜也；
雪乃家有长辈助攻，外挂常备，此六胜也；
雪乃被阳乃A爆后濒临自灭，亟需拯救，此七胜也。
有此七胜，焉有败军之理？这样一看，雪之下雪乃的赢家地位，当真坚不可摧。即使如此，我们仍要问出下一个问题——如果要让团子赢，在什么时候还有机会？
最合适的时机当然是在初中，让团子去拯救还没彻底封闭的比企谷；要不就是在高一，让团子坚持不懈地趁探病进攻。但这显然是作弊的玩法，和开天眼没什么两样。
渡航选择的时间点是在第九卷后。
诸君肯定都还记得，在传奇的第九卷后半，比企谷八幡抛出了“我想要真物”的命题，直言自己想要的是人际关系的根源，是欲望的本质，是不可言说的对象a，用一个生造的、对于高中生过于刚猛的批判性概念击溃了雪之下雪乃的外壳。在这一战中，比企谷和雪之下可谓两败俱伤，是团子一手强迫比企谷八幡继续攻势，一手以不讲道理的情感攻击让雪之下沦陷。可以说，在这个时间点，团子就是三人组中精神最强韧的那个。团子从来都不是精神病人，也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精神分析。她以情感行事，完全具备言说自身欲望的能力，连阳乃带着恶意的精神攻击都能抵御，是青春恋爱故事中女主的终极形态，堂堂正正的强者。若非心上人和挚友都是超越了一般意义上高中生的精神病，早就拿下比赛。
可以说，这个时间点是比企谷彻底沦陷于雪之下之前，团子最强而雪乃最弱的时刻。还记得在迪士尼乐园，是团子主动拉着两人的围巾合影吗？团子是粘合剂，是情感推手，这个家没了她不行。
稍早一点，三人的暧昧圈子还不完全成立；稍晚一点，三人组就将在暧昧气氛中惨遭阳乃的大招，雪之下在阳乃的刺激下走向精神自灭，比企谷开始摆烂凝视女神。在这个时间点，虽然机会渺茫，但单纯从剧情的角度，团子确实还没有完全GG。
那么，我们可以问出第三个问题：团子的胜机在何方？
我们先从结论说起。结合之前提到的七胜七败论，团子要想博得一线胜机，有三个必须满足的主线任务：
- 尽早温和地揭示三人组的暧昧圈子终将破裂，比企谷必须做出选择的现实。 从第九卷的圣诞活动结束，到情人节附近阳乃的无情攻击，其实只隔了不到两个月。然而这两个月是如此的甜美、温馨、充满诱惑，能够彻底摧折追寻真物的勇者的意志。团子必须在这两个月中，趁”真物宣言“还热乎，赶紧规避掉暧昧小圈子产生的腐化效果。她必须早早地让比企谷认识到，三人终将长大成人，难以名状的情感必须得到大他者提供的”恋爱“”婚姻“这一概念的庇护，否则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但这种刺激又不能过于强烈，否则势必激起反弹，导致雪乃破罐破摔。
- 尽一切可能破除比企谷八幡对雪之下雪乃的女神凝视。 活生生的女孩子是无法和女神竞争的。对11卷之后的比企谷来说，雪之下是女神、是缪斯、是美好概念的代言人。团子纵然温柔可爱，但必不可能和虚幻的女神形象对抗。但请诸君注意，团子不可能用“雪之下雪乃每天也都会拉屎，偶尔还大便粘稠”这样下三路的方式来破除幻象；同时，破除幻象对雪乃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女神远观起来固然很爽，但却令人不敢、不愿、不能靠近。在正篇中，比企谷八幡正是在这种维持一定距离的凝视女神的爽感中开摆，放任雪乃自灭的。把雪乃从“女神”的位置放下来，摆到“身边可爱的女孩子”的位置上去，对任何人都是好事。
- 拯救雪之下雪乃。 在11卷中，雪乃被阳乃不讲道理的精神分析攻击硬控了三卷，走上了精神自灭的道路。也是从这一卷开始，渡航在加诸于雪之下的形容词中，越来越多地掺入了强调“破碎感”的词汇。他写雪乃“脆弱，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诸君请勿忘记，春物乃是从比企谷八幡的视角展开，这些形容词通通是他的感受。雪乃越是自灭、越是惨，比企谷对她的女神凝视就越严重，也就越容易把这些带有破碎感的形容词加诸于雪乃身上，形成一个自激反馈。为了避免这种循环，团子还必须阻止雪乃走上精神自灭的老路，治好她的精神病。
即使不从功利的角度出发，团子直接输了尚且是一个心理健全的JK；雪之下如果就这么出局，怕是这辈子都修不好自己的同一性了，平塚老师预言的“总会有别人走进雪之下雪乃的内心”也就拿来刺激刺激比企谷还算好用，不会真有人信吧？到时候谁能好意思把雪之下晾在一边自己当笨蛋情侣？
把这三个任务一列，又让人忍不住为团子哀嚎了：这是人干的事吗？
诸君请看这三个任务：第一，揭破暧昧圈子终将破裂的事实，在正篇中是由千叶第一搅屎棍雪之下阳乃用不讲道理的精神分析攻击完成的；第二，鼓励比企谷破除女神凝视，正视自身欲望，是由千叶第一治疗师，模范教师平冢静用亲切的谈心和情感攻势完成的；第三，拯救雪之下雪乃，是由千叶的怪物高中生比企谷八幡亲自完成的——等于说，除去关底boss性质的雪妈不谈，这三个任务在本篇中交给了三个段位最高的角色分别完成。现在，团子一个从小家庭美满，心理无比健康乃至冒着傻气的巨乳女子高中生，要自己一穿三？
我打宿傩？真的假的？
而且，诸君不要忘记，即使真的完成了这三个主线任务，团子仍然只是勉强与雪乃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成为了可能的选项，胜负犹在未定之天。团子仍然需要一个契机，让比企谷意识到自己的可爱之处。
我们刚才已经提到，在这个时间点，团子唯一的优势不是胸前下作的乳量，而是强健的精神、正视并表达欲望的能力。团子想要在这场比企谷八幡争夺战中胜出，就必须仰仗这仅有的优势，让比企谷看到自己闪耀的一面。
好在if线的地位已经定下，这些不只是团子的任务，也是渡航本人的任务。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团子要赢，必须仰仗渡航的重新编排。
带着这样的主线任务，让我们正式开始《春物结1》的文本分析。
